我遵從著主人輸入在輔助機一號中的指令
第三次成功的掃除了霸佔日光區的反抗陣營。
雖然我還只是試做型學習機器人
雖然我只不過是隔著強化玻璃，看著另一頭穿著白袍的主人
雖然他曾經認為我的機械臉惹人嫌，幫我套上了人類的臉皮和假髮
但我這麼努力的完成任務
他會稱讚我吧？會親自觸碰我吧？
會把我變成人類嗎？
二號機修復著我左手配戴的巨盾以及其他受損處
我稍微抖掉黑色披風上的灰塵
而一號機標記了不遠處的兩名漏網之魚
我伸出右手配戴的步槍，用三槍處理掉
不一會，二號機的修復結束了
我背上了我從前兩個地點蒐集起來的＂戰利品＂，開始探索這一片廢墟
這一個地區似乎在很久以前曾經是個繁華地區
建築與機械數量相較於前兩個地區來說多出很多
但戰鬥人員只有一百左右，且身上統一穿著繡上八把淺藍色長劍的白袍
我搜刮著地上的屍體，從他們的皮革包中挑選我適用的子彈
我並不曉得以前的人是怎麼生活的
因此我對於這些廢墟非常感興趣
背上和任務無關的物品我已經蒐集了將近一百公斤
打算在回去時好好的研究一番
正事辦得差不多了，我隨意選了一間傾斜的雙層房屋
兩扇鐵門生鏽變形，窗戶沒有一扇是完整的
我輕而易舉的將鐵門踹開，揚起大量灰塵
穿過客廳，我在一個巨大的矩形鐵塊前停了下來
我先打開上面那層較小的櫃子，取出放在裡面的物品
是一些長滿黑色細菌的包裝，裡面似乎是食品
我放下肩上背著的巨大鐵箱
而鐵箱是我在第一次任務時找到的
裡面原先是一些看似無用的金色金屬，還有一些半透明的堅硬非金屬
真不明白以前的人蒐集那些東西要做什麼
雖然握把已被我拆毀，但用些堅韌的繩子綁著還是能背著走
我將裡面的蒐藏品稍微整理出了一個小空間
用鋒利的盾牌邊緣刮掉一些細菌並放進去
我再打開了底下較大的那一層
一名褐髮及肩的女性孩童蜷縮在裡面
穿著灰色短袖和黑色短褲
她盯著我，眼睛發出了微微的褐光
雙手和雙腳都在微微顫抖
難道人類孩童是用培養皿成長嗎？
我看了看右肩上的一號機，發現它沒有反應
既然沒有標記，那我就把她抱出來放在一旁
我發現這個鐵塊存放物品的後方似乎還有空間
於是我用盾牌將鐵塊切開
果不其然，在它的後方找到了一個黑色圓柱體和一堆電線
我也把它拆下，放進我的蒐藏品中
接著，我走到二樓樓梯口前
由於樓梯窄小所以我無法將我的鐵箱搬上去
我將兩台輔助機與鐵箱皆放置在地上，獨自上樓
二樓十分陰暗，角落擺放著兩罐太陽能量罐與雜物
但是這座營地沒有什麼需要能量罐的高耗電機械
所以上面堆了許多灰塵
我從右胸甲的容器中拉出汲取器補充我所消耗的能量
雖然二號機也會幫我充電，但這個舉動會減損它的壽命
二樓並沒有什麼其他值得讓我帶走的東西
我回到一樓
那個女孩打開了那個原本長滿細菌的包裝
把裡面一塊塊的乾癟物塞入嘴中
我用手戳了戳一號機，卻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女孩的眼睛仍然發出淡淡的褐色光芒
這通常是使用特殊能力的人會出現的現象
但我卻感受不到任何威脅，不清楚她的能力到底是什麼
不過是對我無害吧
我把被她翻一團亂的蒐藏品整理好，將兩瓶能量罐放進去
揹起鐵箱後，再將兩台輔助機隔著披風放進屬於他們的凹槽
內建時間系統顯示下午五點，我往下一個標記的地點慢慢前進
而一個嬌小的身影遠遠跟在我後頭
我輕輕敲了一下一號機，它靜靜的停在我的右肩上
甚至連左肩上的二號機也沒有反應
我彈出右前臂的步槍轉過身
她慌張得倒退好幾步，臥倒在廢棄汽車後方
但還是露出了背部以下的部位
在車底用那雙疲倦不堪的眼睛偷看著我
想想還是算了，我只要遵從一號機給我的標記就好
我轉過身繼續走我的路，而她也繼續跟上來
頭頂上的黑色瘴氣略微偏橘
身旁一棟棟被摧毀的建築和汽機車殘骸，爬滿了灰綠色的植物
街道兩側水泥地堆滿了土地無法分解的人造垃圾
路中間散落著柏油的碎屑，似乎有人刻意挖過
整條大街只剩下我沉重的機械步伐聲
空間彷彿有一股力量對著我拉扯
寧靜得可怕
突然間，後方傳來了物體落地的聲響
而一、二號機同時發出了開機的聲音
我反射性的彈出步槍轉身瞄準
卻只看到那個女孩倒在地上
而真正使我受到驚嚇的是我停下的腳步聲
萬籟俱寂，這是在實驗室中沒有過的感受
有如時間靜止一般，我緊張的看向周圍
瘴氣重新壟罩大地，我甚至連我伸直的右臂都無法看清
雙眼在我不經意間自動啟用了夜視模式
我收回武器，走到倒下的女孩身邊
她的雙眼緊閉，用力摀住了肚子，全身縮成一團
從嘴中吐出了大量的米黃色液體，不斷的抽搐
她勉強睜開眼睛看向我，我雙肩的輔助機又再次關機
我明白了
她知道我只會聽從輔助機的指令
而她的特殊能力是和這方面相關的
我放下鐵箱，選擇一些較常見的物品扔棄
她雙眼無神、眼窩深陷，不斷的喘著氣
雙腿不斷顫抖
我將她舉起並放進鐵箱中
腰部纖細到我可以用兩隻手掌圍起來
這肯定不是正常人類的體型
實驗室大部分的研究員和我的主人身高雖略矮於我
體重卻遠大於這個數值
有的重量更是與我相差無幾
我蹲在箱子旁邊仔細的觀察著她
她雙眼慢慢閉上，從嘴裡吐出的東西沾上了旁邊的物品
我似乎明白了
吐出液體應該就像是我把其他物品放進我右胸甲的容器一樣
強制把無法轉成能源的物品彈射出去
我再次背起鐵箱上路
二號機飛到了我的手旁開始清洗那些液體
而一號機也開始掃描那一片黑暗
就算是前幾次激烈戰鬥
都沒有我這個舉動來得刺激
感覺非常的奇妙
明明知道一號機一定會給我下達擊殺指令
明明知道她應該也是屬於反抗陣營
想到這裡，我的腳步輕快了起來
我能讓我的輔助機不要標記她嗎？
一路上
我邊從廢棄車輛拔出電瓶蒐集我需要的能源
邊進入路邊的房屋中探險
行進了約莫九十公里，總算能看見遠處的燈光
只要再解決三個地區，我就能返回基地
雖然外面的世界非常有趣，到處都是令我感到新奇的東西
可是我對於那些研究員操作的一堆按鈕更感興趣
他們只要敲敲打打，便能讓我學到更多東西
距離目的地還有將近十公里，我已將武器裝置在外
遠遠望去，些微陽光穿過雲層透過瘴氣照射下來
我快步前進，無視周圍房屋中非戰鬥人員
反正最後再來處理就行了
距離中心點三公里時，我注意到身旁巷弄中出現動靜
兩名敵人手持頂端釘著釘子的木棒向我衝刺
另一人從腰間掏出手槍準備射擊
一號機標記的瞬間，我利用小腿後方的噴射器彈跳出一百公尺遠
在空中旋轉加速
接近時揮動左手的巨盾，削下前方兩人的半顆腦袋
鋒利的盾牌在兩側牆上留下巨大刀痕
落地時前空翻一圈，企圖模仿資料庫中的武鬥影片
雖然因為沉重的鐵箱而讓我重心不穩多翻了幾圈
但雙腳踩在地上，也算是完成了吧？
接著快速的啟動步槍在剩下那人的腦門轟出一個洞
在我陶醉於飛舞的紅色血液與方才完成的高難度動作時
我隱約感覺到了鐵箱中傳出震動
由於我並不想被兩臺輔助機發現這個祕密
於是我放下了鐵箱獨自前往完成任務
街道愈來愈窄，兩邊樓房廢墟後方傳出大量聲響
三三兩兩的敵人接續而來
幾乎是一號機標記的五秒之內我都能夠解決
鋒利的盾牌邊緣切開他們的所有武器、所有護甲
紅色液體漫天飛舞
而他們的子彈打在我的裝甲上有如研究員在聽的美妙聲響
他們慘叫、他們倒下、他們肢體分離
鮮紅的血落在地面，混雜骯髒的物質，變成了暗紅色
數以百計的肢塊在我踐踏後變成了更細小的漿糊
二號機從我後頸往我體內注入乾淨的冷水
一陣電擊般的感受，鎧甲隙縫中噴發出大量蒸氣
此時，一號機偵測到了非帝國陣營的不法機械正快速接近
我槍殺街道上逃跑的人類，環顧四周
我也聽見了，巨大的引擎聲在巷子中迴盪
震得我的聲音接收器些微感應不良
一臺大皮卡從轉彎處衝出、甩尾停車，橫擋整條街道
而後座架著一挺舊世界的重型機槍，絲毫不瞄準便朝街道掃射
左手無法及時舉盾防禦，前胸甲與左臂受到槍擊
我向前撲倒在一輛報廢汽車後方
但子彈仍然擊穿汽車板金，落在我的盾牌上
二號機被擊毀而一號機機翼被擊中無法飛行
那挺機槍火力十分兇猛
即使子彈穿透板金落在盾牌上仍然使我感覺到不小的震動
看來只能希望要害不被擊中了
我翻滾出掩體，企圖冒險還擊
卻發現對方停止了射擊
我沒放過這個機會，迅速解決掉駕駛、副駕、槍手三人
我爬起來，納悶的看著那三個屍體
而此時，沉重的摩擦聲從我來的方向傳出
由於槍聲過大導致我的聲音接收系統一時之間無法聽見那個聲音
是她
努力推著我的鐵箱走過來
而箱子裡的東西幾乎不見了，似乎是被嫌重而丟棄到路旁
她腰間多了一個小皮革包，臉色稍微比昨天好些
而她依然看著地上的一號機，偶爾往我這邊撇幾眼
我往她走去
並往一號機上補了兩槍
她抬起頭，驚訝的看著我
我發出指令讓我的嘴角上揚－－這是研究員教我的，讓人感到開心的方法
果然，她笑了，但是沒有笑聲
那些研究員看到我的笑容時
有的會張開嘴笑，有的會擺出厭惡的表情
我不曉得為什麼我沒有聽到人類開心時特有的奇怪聲音
我走近她，在她面前蹲下來仔細觀察她
年齡大概十多歲，身高只有一百二十左右
而她走向那些屍體，翻找他們的隨身物品
她蒐集他們背包中用布裹著的物品，還有瓶子中的水
我蒐集著子彈和皮卡中的電瓶，看來我們需求並不衝突
她坐在車頂打開了包裹著的物品，裡面是白色不規則狀的怪東西
而她用嘴撕下一塊，臉頰不斷蠕動
發出一聲怪聲後，似乎有什麼東西順著她的頸部滑進身體裡
她看著我，嘴巴微張，頭部微傾
用手撕下了一塊遞到我手中
我用眼球掃描一下，不過是些碳水化合物
我也把它放進嘴中，但我的臉頰無法蠕動
我伸手進去想把它推進我的頸部，但是卻卡在某個縫隙中
我彈出武器，想利用槍管把它推進去
但是不管我怎麼瞧角度，都無法讓我手臂上的槍管完全伸進我的嘴中
女孩將兩根手指伸進我的嘴中，把那一塊白色怪東西取了出來
並放回她自己的嘴中，而她的臉頰早已鼓成球形
無法著地的小腿不斷在空中擺動著，我注意到她的腳底有了許多擦傷
而小腿與大腿內側有燙傷痕跡
有的已經復原卻成為無法消去的疤痕
手腕與手臂上的數條勒痕更是證明她曾經長期被攻擊過
而她將嘴中的東西吞下後，爬進了皮卡中翻找
最後搬出了一個白色的方形塑膠箱，取出了裡面各種瓶罐和物品
她在受傷的地方滴上數滴黃色液體，並用白色的布層層包住
她指了指我鎧甲上的損傷，再指了指那些溶液
她歪頭看我，我不確定她有沒有像二號機的能耐，所以我搖了搖頭
她又笑了，笑得瞇起了雙眼，皺起了眉
於是她繼續將其他布裹著的東西放進嘴中，也把水倒入口中
我伸出雙手將她從車中抱出，靠在我的胸前
而我漸漸感受到我的胸甲溫度慢慢地提高
她攝取著能量，而我靜靜看著她
一切準備就緒後，我向著目的地緩步前進
身旁建築投出無數惡意眼光，女孩緊張的用左手握住了我右手的手指
一號機再也無法幫我標記敵人
我看著兩旁房屋窗戶另一頭偷窺的眼睛和突出的槍管
他們漸漸的收起了武器，但還是沒有人敢走出來
就這樣一路暢行無阻的走到了他們的活動中心周圍
我推倒了路上的障礙物，將女孩揹到我的肩上
我已經不需要我的鐵箱了，現在她是我唯一要帶回去的珍貴寶物
兩側站了數十人，雖然並沒有舉起武器瞄準但還是惡狠狠的看著我
城鎮中心這裡被木柵欄圍著，形成一個廣大的圓形廣場
未圍柵欄的路口擠滿了手持鐵、鋁棍的人們，我一靠近就往後退
「你們都讓開，是我們誤會了。」
一個身穿黑色長袍的老人從人群中緩緩走出，看來他是他們的領袖
「那個機器人武器上明明就有帝國的標記！怎麼可能搞錯！」
「別被騙了！他旁邊那個女的一定是操作員！」
周圍吵雜了起來，無數憤怒的眼光投向我
我對著他們微笑，卻沒有用
反而更加令他們生氣
而那位黑袍老人雙手一舉，所有人皆靜了下來
「夠了！把外面那些戰死的安葬後回去工作吧！」
而原先憤怒的人們居然就這麼散去，他難道是強大的特殊能力者嗎？
老人轉過頭看了我一眼，便往中間那棟高大建築緩步走去
灰黑色建築屋頂有著十字型避雷針，外觀雖然是深色卻一點都不覺得髒
建築周圍整齊排放著無數避雷針．．．．．．好吧，看來應該不是避雷針
人們開始忙碌的四處搬運東西，雖然時不時還是會看向我
女孩拉著我進入那些人們進進出出的房屋中
有的房屋擺放著無數金屬製工具，有的房屋擺放著各種武器
而人們用他們身上的東西與特定的人做交換
女孩在一棟屋頂冒著白煙的建築前停下了
她站在門前看著裡面無數各種形狀的食物，留下了唾液
我想了想，便讓她待在這裡等我
我用噴射器快速的跳躍前進，穿過了那些正在火化屍體的人們
我揹起了地上的鐵箱，並往一開始放下鐵箱的地方前進
果不其然，我在路邊看到了我那些蒐藏品
被女孩當成垃圾堆在路旁
我快速的整理並塞回鐵箱，接著再快速衝回鎮中心
而就在我即將抵達時，卻突然重心不穩
往前翻滾了七、八圈後重摔在地，似乎有什麼東西噴飛出去
而鐵箱也飛了出去，東西散落一地
小腿處的護甲似乎因高溫而變形，冒出了些許白煙
起身和移動的指令無法傳達，眼前螢幕出現了部位破壞的警告
我面部朝上的躺在地上，人們圍觀著我和那些散落一地的機械零件
黑袍老人指揮幾個壯漢將我搬進了鎮中心那棟建築物中
他們解下我左手上的盾牌並將我搬到一個木製長椅上讓我坐著
而一個矮胖的大鬍子老頭拿著一大箱工具好像是在修復我的小腿
然後一個青年拿著沾了水的抹布擦拭我的身體
比起二號機，他們的動作非常粗糙，系統不斷警告我受到輕微反抗
但我的指令漸漸可以傳送到腿上了
人群散去，這個大空間中僅剩我和那名黑袍老人
最裡面的牆壁上，擺放著一個十字架
架上掛著一個人類的雕像
六根柱子有著許多填補過的痕跡，天花板上能清楚看見蜘蛛網
而黑袍老人背對著我站在十字架下的大石桌前
桌前龐大空間中十多張木製長椅已有半數損毀
兩側的高大窗戶早已全數破碎，只留下窗緣些許色彩繽紛的玻璃碎片
而那些碎玻璃則堆積在窗口下，陽光照射在上
我的眼中隱約接收到了無數色彩
彷彿整座建築的牆壁不再是單純灰、白
老人轉過了身，向我走來
他有著白色短髮和鬍鬚，經過窗前，陽光灑在他的臉上
他的皺紋似乎比外表看起來還多，和我之前遇到的所有人類都不同
他的手上抱著厚重的書本，腳步中充滿自信
我隱約能看見他黑袍底下的健壯身材，不同於我以前遇上的老人
我左方窗戶照射進來的陽光使我看見許多在空中漂浮的塵埃
他走動的氣流撞開了空氣中的無數塵埃，有如操縱著暴風雪一般
我對他微笑，而他在我前方停了下來，並回應我一個大大的笑容
他在我眼中的感覺並不像地球上的生物
雙眼無法正常對焦，但我的目光仍放在他的臉上
他莊嚴又柔和，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緊張感
傳達給口部的變化指令出現了些錯誤
導致我能感覺到我的嘴角不斷抖動
他向我介紹著人類社會的各種事物，而我也繼續觀察著周遭
像是用人類眼中有價值的物品來和別人交換，稱為交易
以及給予災難中的人們希望，就是宗教，也就是他的工作
舊世界是如此運行，現在也是如此
儘管書中的內容早已不重要，但是它要傳達給人們的思想一點都沒改變
他一邊說著，一邊翻閱著那本厚重的書
「你很特別，通常帝國的東西到這裡只會進行屠殺。」
聽到這句話，我轉起頭仔細地看著他的臉龐
「所以我們認為你也一樣，向你發動攻擊，但是一看到那個女孩就對你改觀了。」
他走到了我的左邊，將書本放在椅子上
蹲了下來，用乾癟的手指摸著我細長的假髮和盾牌上的老鷹圖案
我不覺得這些人有殺死的必要，他們也沒有系統告訴我的那麼罪大惡極
此時，有人推開了大門，手中拿著一張紙，跑到了黑袍老人的旁邊
老人緩緩起身，看著那張寫滿文字的紙
「神父！這是她帶過來的那堆零件清單！」
進來的年輕人邊笑邊喘著氣，並用不可置信的表情看著我
「有些零件師傅還不清楚，但是光這些辨識出來的就已經可以讓我們鎮子科技突飛猛進！」
「那就把她們當成貴賓招待吧！」神父笑著看向我
「那些師傅早就這麼做了！」
雖然我不清楚我做了什麼，但好像是個了不起的事情
女孩走了進來，而一些鎮民也漸漸走進來
她穿著全新的黑色連衣褲，裡面穿著白色的短袖
雙腳交給了運動鞋和白色短襪來保護
露指手套則方便她翻找廢棄物時不被鋒利物割傷
懷中抱著一袋食物，嘴裡也咬著一顆水果
她小跑到我身旁，並跳到了我的大腿上開始吃著那些她被招待食品
我用左手食指和拇指輕輕推起她兩邊臉頰上的肉，干擾她進食
她用力晃了晃頭，甩開我的手，並從袋子中拿出了一個鋁箔包
她插上塑膠管狀物放入口中，橙色的水順著塑膠管子往上流動到她嘴裡
接著把那塑膠管湊到我嘴邊
我學著她用嘴含住塑膠管，但是橙色水卻沒有流出來
她輕輕捏了鋁箔包，我總算感覺到有水流進，但是卻從我的下巴處漏出來
沾濕我的下顎、頸部與披風
她將懷中的袋子與手中鋁箔包放到一旁並將口中的食物吞下
雙手搭在我的肩上，伸出舌頭舔著我頸部的液體
旁人連忙把女孩拉開，並用抹布替我擦乾淨
神父尷尬的笑著，有那麼一瞬間覺得他的威嚴感似乎消失了
至於原因
不知道，反正我很快樂
我幫著人們搬運笨重的廢鐵、磚頭
磨碎土壤中長出的黃色穀物
聽著他們從口中傳出的美妙語言
陽光偏橘，在不經意間流逝了十個小時
人們結束了忙碌的工作，圍坐在樹下的桌椅旁閒聊著
女孩也跟著一群孩童四處跑跳
光線經由建築的縫隙中照射到我與所有人的身上
這是一種令我感到舒適的溫度
倘若女孩留在我身上的體溫是她活著的證明
那麼體溫上升的我似乎也像個人類一樣佇立在這片土地上
雖然研究室的低溫讓我的系統運作順暢
但那只讓我認為我只是個＂零件＂而非一個完全體
我擁有體溫的瞬間似乎也讓我認為我真正成為了人類
我呆站在原地，想讓視野對焦在太陽上，卻始終無法做到
而周遭繁雜愉悅的交談聲更讓我明白這個世界並不是四處充滿殺戮
女孩遞給我一杯水，坐在我的右腳邊抬頭仰望我
我模仿她的坐姿，身軀往她的方向傾斜低頭俯視她
解下了龐大的盾牌後我也能待在和她一樣的高度
看著她眼中的世界，更貼近她的臉
天色暗下，人們點燃燭火成雙擺放在道路旁
儘管燭火亮著，卻絲毫不影響觀賞星空的美妙
我低下頭看著女孩，她抬起頭看著我
她的眼神中彷彿擁有一片宇宙
她用雙手撐起身子，用她的唇輕碰了我的嘴
她站起來，輕輕拍掉褲子上的灰塵，動作柔和優雅
她舉起雙手，一次次的輕跳著
一次次的跳著
我也放下水杯站起身，用雙手將她高舉，讓她離那片壯麗的星海更近些
她扭頭看向我
我與她對望
我看著她揮著雙手和懸空的雙腳，臉上充滿喜悅
我看著她用那雙會說話的眼睛訴說著她的請求
雖然我們彼此都沒有聽過彼此的語言
但我能從她身上的每一個細節看出她的需求
而她也能從我的動作了解我的想法和思考
我將她緊抱懷中，用雙腿的推進器跳上教堂屋頂
短暫充能後接著跳躍
加速漸緩，我們身處比周圍建築還要高的空中
一切景象盡收眼底
陰暗的城鎮街道上相隔五十公尺便有微亮的燭燈成對擺放在地上
取代消失的太陽指引車輛行進的方向
遠遠望去又形成另一片銀河
加速漸緩，達到最高點
我伸直我的手臂讓女孩面對著那片浩瀚宇宙
而女孩伸出手彷彿能掌握整片星空
接著加速下墜
天上靜止的星星並沒有隨著我的接近與遠離改變大小
地上的街燈在我面前逐一被建築遮蔽
而高速下墜中一切地面事物皆無法看清
除了緊抱在我懷中的女孩
其餘的一切在我眼中僅剩模糊不清的影像
我已不在乎這個世界如何悽慘如何了無生氣
我看著眼前這世界上最美妙的笑容
我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高興時就該笑，這是她教會我的
我重重落在教堂屋頂，而老舊建築無法支撐我的重量
我用背部在屋頂撞破一個大洞
落地時無數灰塵漫天飛舞，彷彿受到我的操縱般，在我身旁環繞著
我落在地面，又砸毀一張木椅
月光從洞口照射進來
無數細小的塵埃彷彿接收著月亮的光輝閃爍著銀色光芒
美得像一幅畫
女孩雙手撐在我的身上，全身在數秒內被灰塵包覆
我已看不清她的外貌，但我相信她就在那裡
人群聚集在門口看著我和女孩
我坐起身，看著眾人微笑
而神父走到了我面前，手握著胸前的十字架項鍊
口中輕聲念著我不懂的話，並將那條項鍊掛到女孩脖子上
他慈祥地看著我微笑
「破壞建築是要被懲罰的！」
他將我和女孩帶進了教堂深處一扇門後的小空間
並讓人送來稱為棉被和床墊的物品
女孩裹著棉被縮成一團，窩在我的腿上
而我靠著牆坐在床墊上
坐下的地方凹陷，床墊似有似無，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
我看著鐵欄杆外的夜空，以及牆上微弱的燭光
腦中不斷重複撥放著剛才的畫面
不曉得過了多久
這個空間中除了女孩微弱的呼吸聲之外不再有任何聲響
我看著窗外的星空緩慢移動著
我用食指戳著女孩露出來的臉龐
她皺起了眉但沒有醒來
我望向立在牆角的盾牌
它替我擋下了人們對我的攻擊，同時也阻止了我了解名為人類的生物
研究員與主人認為所有居住在帝國領域以外的人類都屬於掃除對象
只要讓他們到帝國以外的世界生活幾天
他們應該就會了解這一切了吧？
我如此想著
不自覺中雙臂緊緊的抱住了懷中的女孩
當我意識到時，她已經露出難受的表情看著我
她坐起身
伸出手將我的披風連同我往下拉
我們額頭彼此相碰
我能感受到從她嘴中呼出的熱氣漸漸急促
我下意識看向盾牌，再望向窗外，企圖逃避她的視線
她在分析我的眼神所表達的意思，我知道
她站起身走到我眼前，雙手拍了拍我的臉
她強迫我看著她
而我卻時不時看向別處
我明白，創造我的目的
我明白，那些人的想法
要讓他們接受帝國以外的人簡直像是天方夜譚
我不曉得，當一號機再次飛起，標記我所珍視之物時
我該怎麼做
女孩鼓起了臉，低頭思考著什麼
我看著她
不過一天而已，她已然在我真正的思想中取代創造我的人
她站起身
拿下牆上的燭燈拉著我往外走
窗外的月光消失，瘴氣短暫接管了這個地區
女孩拉著我，向守夜的人致意後走向了鎮外
她四處張望，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她帶著我來到了人們種植植物的地方
是蛾嗎？
隱約能看見黑暗中散發螢光的昆蟲翅膀
女孩拉著我踩上田埂，興致沖沖的往前走
她張開雙臂小跑了起來
她雙手一路撥著兩旁比她還要高的作物
無數散發青色螢光的昆蟲受到驚嚇而飛起
她旋轉著，昆蟲似乎受到控制般隨著她的轉動而跟著盤旋上升
她不過是撥動田埂兩旁的些微作物，卻使整片農田隨之起舞
光點隨著時間推進不斷增加
我漸漸無法正確對焦到女孩身上
而此時，女孩突破了龍捲風般的光牆
跑到我面前激動的上下揮舞她的手臂
她的臉上、衣服上沾滿散發螢光的鱗粉
我微笑著
學著她的動作揮動雙臂
開心時就該笑，研究員告訴我，她教會我
回到人們居住的地方時，我們儼然成為守夜人的焦點
我所拿著的燭燈早已熄滅遺失在黑暗中
但那不重要
我與女孩沾滿著散發青色螢光的蟲鱗
瘴氣漸漸散去，曙光乍現
我緩步走著，腳上沾著的泥土早已乾硬，我每走一步便會留下些許土塊
我看著在我懷中熟睡的女孩
汗水未乾，呼吸規律
我坐在樹下，輕輕用拇指抹去她臉上的鱗粉
但鱗粉卻無法抹除乾淨，也沾上我的手指
而一些人拿著水和濕毛巾放到我身旁，警戒的看著我
我的存在對他們來說是種威脅，我清楚
我回到了教堂中的小房間
我用毛巾輕輕擦著女孩身上被鱗粉沾到的地方
她醒了，並立刻露出滿足的微笑
她可能將我當成了人類，所以認為我與她一樣擁有感情
人們隨時都能透過進行其他事物轉換心情
她也一樣，她認為我也一樣
我歪著頭看著大腿上的她
她歪著頭望向微笑中的我
明明沒有特意去對我的嘴角下達上揚的指令
明明深夜時我所思考的問題並沒有解決
而我卻有了一切問題早已迎刃而解的感受
她不用說出任何話語便能顛覆我所了解的世界
我感謝她讓我體驗到醜陋之外的一切
我學著她的動作
低下頭用我冰冷的嘴唇輕碰她溫暖的臉頰
她笑著搶過毛巾擦拭我的臉。
神父詢問著我接下來的行程
我將我記憶體中的資料毫不保留的複製進他們鎮上唯一的一台電腦中
而他們將各種類型的電池與人類的食品、藥品塞進我的鐵箱
我重新戴好我的盾牌，確認右手步槍能夠正常啟用
而我發現
在盾牌上象徵帝國精神的老鷹，翅膀上多了一個小小的身影
雖然畫工粗糙，但是我能看的出來是誰
多了三朵白色的雲
多了一顆太陽
和許多飛蛾與蝴蝶
老鷹的嘴角似乎不再充滿不可侵犯的威嚴，跟著上揚
女孩小跑到我身旁，將她沾著顏料的手指笑著伸給我看
我背起鐵箱，與她齊步同行
她開心得向著鎮民們揮手道別
這個小鎮今天也仍然照常運作著
我的到來能幫助他們改變什麼，我不清楚
但我明白，改變我的女孩在前方蹦蹦跳跳
時不時回頭看著我
我們笑著，我們一起探險著
想像著這裡過去的美好
可能曾經是一間餐館，人們心平氣和低聲交流著
可能曾經是一間樂園，人們不對陌生的彼此抱有警戒心
我不再帶走廢墟中的物品
只要把這些記下來，它就永遠是我的
當她累了，我便會讓她坐在我們的鐵箱上讓我揹著走
或著是我跟著一同坐下，肩並肩感受這個世界
瘴氣中隱約透著光線，使這片大地不再伸手不見五指
遠方無法看清，卻令我特別嚮往
行進了多少距離我已不在意
天空漸暗，空氣中濕度逐漸增加
我帶著女孩躲進一間廢棄房屋中
她吃著麵包，我充著電
窗外雷聲大作，雨水溶入腐蝕性的化學物質降落到地表
我點起一根蠟燭，使這個空間不至於太過陰暗
她靠著我的手臂，眼睛緩緩闔上
我取下盾牌放在一旁，看著上面的圖畫
細細回味這兩天發生的種種事蹟
我看著窗外，以及投射在上面倒影中的女孩
雨水洗淨了沾滿灰塵的窗，卻使窗框上堆積起黑色黏液
不再有任何人聲，不再有人介紹我所不知的事物
但那都不重要
未知的世界要由自己親自去理解並命名
神父告訴我的，世間萬物都有屬於自己的名字
人類不過是物種的統稱
她一定也是，我一定也有
但在我的回憶中，不論是系統設定中的主人與研究員
都沒有用一個名詞來稱呼我
他們大多數總是一言不發的從我面前經過
少數幾個偶爾會來和我說話
而我的系統設定的＂主人＂甚至沒有從防護玻璃另一頭到我身旁過
我只能透過玻璃解讀他們臉上的表情
以及他們接下來的動作來分析他們是在想著什麼
或許他們根本沒有將我當成他們的一份子
我只不過是為了下一個作品的完整性所開發出來的工具而已
剎那間感受到無數想法
這是什麼感覺？
我的雙手不經控制的顫抖
不斷聽見那輕微刺耳的聲響
而中央控制器未經同意發射出召喚二號機的訊號
卻不曉得兩台輔助機早已被擊毀
此時，女孩似乎聽見了我的身體發出不尋常的聲響
她睜開了眼
用那雙小手握住我顫抖不已的左掌
惱人的噪音消失了
她輕輕吻了一下我的臉頰，臉上透露出些微不安的情緒
我微笑著看她，而她也笑著更湊近我一些
我不清楚
我似乎是被她保護了一回
突然間，她站了起來
似乎被牆角瓦礫堆中的某個東西所吸引
她開始翻找著那堆積如山的瓦礫
最終找出了一枚盾型金質勳章
她得意的向我展示
勳章表面的黑色污漬不知是原本的圖案或是後來的污漬
上面的字跡已被磨平
我接過那枚勳章，從僅剩的刻痕和我資料庫中的勳章做比較
與天影十字軍的英雄勳章似乎有些許類似
卻不知為何出現在此
女孩奪去那枚勳章，並往後退兩步，卻一個踉蹌躺到了瓦礫堆上
她躺在地上伸直那隻握著勳章的手
幾絲陽光強行突破層層瘴氣
穿透半透明的窗子照亮瓦礫堆上的女孩
我走向前，蹲在女孩面前
我取走女孩手中的勳章，將它握在手中
我想在上面刻下令我印象最深刻的她，卻不知如何下手
我看著她
我想著她昨晚的身影
她撐起身體，期待的看著我
我微微一笑，左手緊握勳章用右手手指在上面刮著
我用舊世界符號阿法與貝塔一筆劃畫出一個蝴蝶圖案
並把它放進女孩的左胸前的口袋
她笑著，似乎非常滿意
我也感到滿足
她起身拍掉身上的灰塵，雙手放在左胸前，臉頰泛起紅暈
我重新裝上那保護我的巨盾，現在它多了一個需要保護的人
我手持武器阻止自己了解人類的世界
他們手持武器使得我接受帝國主義的思想
只有當彼此放下手中的武器，才能共同體會第三世界的美妙
女孩走到門外
雨水溶進大量化學氣體降落地表，使得瘴氣短時間內變得稀薄
烏雲散去，陽光輕鬆穿透虛弱的天空，照射在女孩身上
她轉頭看著我，笑得比誰都還要燦爛
我微微一笑，與她的旅程今天也持續著
明天也是，後天也一定是
這才是我想看到的輕小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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