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呼嘯,引擎怒嚎,地狼在生物球中躁動。
「陸地出現了!」我驚呼著景色的美麗。
在窗外,一座島嶼伴隨著晨光浮現,茂密的樹林、低矮的屋舍如砂礫般點綴其中;空地中央,清澈的護城河環繞著翠綠古堡,帶來無限的美好遐想。
然而,多數人卻沒有這種興致。
四處張望,人們僅在壓抑的氣氛下緊張地閱讀求生手冊,或不斷比對島上的真實地形。
因為,這彷若海市蜃樓般的美景將很可能是人生中的最後畫面。我與艙內素不相識的人們將於島上相互廝殺,直至剩餘最後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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艙門開啟,刺骨寒風襲來,奪走人們僅存的和諧。
座位於警告音中緩緩收起,取而代之的是降落傘包,突兀地矗立於空曠的艙室。
我滿懷興奮,在窗外出現黃土的那一剎那跳出艙門;閉上雙眼,像曠野中狩獵的祖輩一般跟隨風的意志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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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自南方大陸的部族,達文亞克,以弓箭狩獵的技藝聞名於世。千百年來,我們的部族始終秉持著中立,獨自觀望無數政權的興起與傾頹。最終,聯邦在長久的催化下興盛,創造中央地區的一片榮景。
部族的傳統被先進科技打破,神靈的信仰被物理事實摧毀;新生的人們就如失錨的小船,只得向光源指引處漂泊。
聯邦中,社會福利極好,但繁榮與和平卻逐漸消弭深溶於族裔血統中的尊嚴與鬥志;我們彷如待宰家畜,沉淪於米糧之海中,徒得飽足卻毫無作為。於是,我開設武鬥訓練營,精心建設險惡卻鼓舞人心的戰事。
槍炮就如弓,劍刃就如弩;我精熟地駕馭每一種武器,在各項戰事中奪得喝彩與獎勵。人們關注我,崇拜我,使我找回族裔的榮譽,彷彿獲得新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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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過了一世紀,雙腳才終於接觸地面。
人們看著持刀的彼此,如蝗蟲般驚恐地逃竄,深怕在裝備未成形前就遭遇死劫。
我召喚出地狼,在短暫的相認後,便快速前行,踏上一條充滿血腥的不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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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進入一扇又一扇開啟的門,在寂靜的暗室中摸索裝備。
生存手冊中寫道:「資源有限,必須搶在其他人之前奪取資源,否則隨著時間推移會陷入劣勢。」
即使心懷懼怕,我還是得克服膽怯的心理,驅使發抖的雙腳冒死挺入每一所破舊的房室。
槍聲大作,我與地狼緊縮於桌下一角;火光四射,在牆上映出兇惡的魘影。當子彈散射的砰響隨著尖叫與哀號中止時,我即望向窗外,以狙擊槍瞄準欣喜搜刮戰利品的敵手。
前期尋得的武械,鏡頭提供的視野多半有限;當第一發子彈從他頸旁劃過時,他錯愕地摸著脖上汨汨流出的鮮血,恐懼地四處張望。
當第二顆子彈隨著爆響削過他的頭皮時,那名驚慌的敵人才意識到身處的危險,趕緊找尋掩蔽物,抱頭緊蹲於木櫃後方。然而,他的愚蠢使他根本沒有意識到子彈的來源;我與我的狙擊槍正架於他微禿的頭頂上方。我愉悅地哼著戰歌,將準心置於他的前額,從容地扣下板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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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果豐盛;狼兒欣喜地啃食嫩肉,我則趕緊拿出醫療包治癒受流彈波及的傷口,並穿上防彈的頭盔與背心。
突然,暗處迸發兩道火花,彷如銳利雙眼,直探心中最深層的恐懼。
「死亡蓮花。」
萬千刀刃如激光般團團散射,原先已因爆震龜裂的牆壁片片剝蝕,那聲響彷彿來自地獄。
我僥倖逃出屋室,然而,地狼已受重傷,拖著淌血的殘肢痛苦地跛行。
躍起的黑影隨著重響落下,敵手拾起槍枝,腳步聲漸漸逼近;我抱著地狼,耗費僅剩的精力衝至最近的空屋內。敵手敲門,嘲諷,然後毫不留情地踹擊直至門框碎裂。
一陣狂風吹來,金屬碰撞的鏗響傳出,火花燃起,周圍的野草散發陣陣焦味。當我回過神來,門前的敵方已成破碎屍塊。我架起狙擊槍,對準門外晃動的身影,準備迎接將至的強敵。
但根這本沒用;一道藍影避過槍口迅捷地閃躍而來,在我尚未做出反應時,銳利的鋒刃已抵住我的脖子。
「我是亞索,我來自外西,你應該來自南陸。我們都是外界人,我尋求你的合作。」
在我還未從驚嚇中緩神時,他已遞來醫療包,溫柔地包紮我與地狼的傷口。「我們都是拿冷器狩獵的民族。」他以柔和的眼神與語氣卸下我緊繃的心房,在他的善念下,這險惡的異域似乎透漏一絲微光。
在以熟悉的外界語互相傳達關心與問候後,我們便分道揚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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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擎怒吼,機身蔽日;在補給機迅速地飛過後,空投箱搭著降落傘,如蒲公英落葉尋根般緩緩飄下。
空投的降落意味著遊戲已步入中期;初始散布的資源已幾乎被拿取完畢,獲取資源的手段僅剩不斷的廝殺與掠奪。
我觀測飄揚的旗幟,快速地計算風向與風勢,並預測空投包裹的著地點。
落點不遠處,有一座雙層的屋宇;我從屋後的窗臺爬入,躡手躡腳地登上階梯。地狼的身手如清風般矯健,然而牠的的不安與躁動透露我樓上似乎隱藏著敵人。
果然,在拉開半掩著的門後,即發現一名青年架著狙擊,專注地盯著樓下的激戰;他銳利的雙眼四處搜索,並試圖為爭奪空投的惡鬥劃下血色的休止符。
可笑的是,他似乎並未發現我們的存在。觀察他槍枝的銀白輔助器,可以察覺那是專屬的特級遺物:「楓水城狙擊懸鏡」。在遺物的幫助下,狙擊的遠程火力與準度獲得大幅提升;然而,唯一的缺點是視野範圍的極度狹窄。他就如埋伏於秋蟬後的巨螳,欣喜地選擇品嚐獵物的手段;但那對特化的複眼卻難以察覺:後方有一隻逐漸飛來的黃雀。
我快速架好狙擊,對準他髮絲濃密的後腦扣下板機;然而他優良的裝備幫他擋下這致命一擊,並給他餘力掏出刺刀反擊。我躲過衝擊而來的刀氣,呼喚地狼攻擊;在我們配合無瑕的敏捷攻勢下,很快他便不支倒地。
地狼興奮地望著我,我則把鮮肉切塊讓牠大快朵頤,治療自己的創傷,並撫摸牠柔軟的頸毛。當體力恢復後,我銷毀原先品質不佳的武械,並拾起青年掉落的狙擊槍,以高倍率的目鏡望著遙遠的戰場。
作為一位優秀的狙擊手,首先必須耐住性子,等待受傷的獵物出現於射程範圍內。在無聊的時光中,我向地狼道出一則戰場上流傳已久的笑話。
「從前,有一頭自稱為狼的畜族試圖使用你的生物球喔!
記得,那時候你不斷的哀鳴;在牠強迫你跟隨時,你寧可跳入河中也不願服從呢。
系統在抑制牠的劣行無效後,只得將你收回,並依照牠的種族配給血緣相近的牲畜。
想當然爾,這隻只懂異劣啼嘶的畜獸在發出本能的吭叫後,暴露了自己的位置,並引來狙擊手的臨幸。
當牠與主人的腦漿如糞池爆裂般四處溢流時,狙擊手還不停抱怨:「『牠怎麼那麼臭,資源還那麼少』呢!」
這故事既可悲,又令人發噱。地狼沾染了歡樂的氣氛,愉悅地繞著圈子。就在這時,遠處飄起了黑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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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投箱旁,一輪又一輪的戰鬥使附近倒臥了大量屍體;生還的年輕女性緊張地望著四周,沾染鮮血的雙手不斷摩擦髒污的衣襟。即使她為戰鬥經過大量訓練,但她持刀的發抖雙手仍顯露出身中埋伏的恐懼。
藍光閃過,熟悉的身影拿出大劍直接刺向女士的胸膛,那是我剛結識不久的戰友:亞索。而那位女士也揮動砍刀奮力抵擋;刀光劍影中,我的準星始終跟不上她的節奏。忽然,她放下砍刀,掏出預藏已久的散彈槍,發動技能「墨術之道」,毫不遲疑地將他傳送至致命的槍口。
她細嫩的手指搭上槍膛,而我輕柔的指尖卻已扣下板機;她連驚恐都來不及表露,就帶著輕笑安然倒臥於草坪。亞索厚實的雙手對我比出大心,並立即向後跳開。
一聲劇烈的爆響後,敵手與她的炸彈一同蒸發;她的英魂渴望復仇,但三兩下即被精準的刀法消滅,只留下滿地的戰果。我下樓向他奔去,與他分享得來的戰利,並一同祝賀這次佳績。
這時,警報聲響起:「戰場僅剩三人,電磁圈準備收縮,請在時限內移動至中央堡壘。」依照說明書所述,那裡是最終決戰場地;我們互道平安,並約定若最後僅剩彼此,一定要像個男人般決鬥,不可以輕易認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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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護城河上的橋樑收起,第三者在密集的槍火下被消滅;我們對立於堡壘兩端,地狼寒毛直豎,在殺氣瀰漫的氛圍下,戰鬥一觸即發。
我手持步槍以瘋狂的速度掃射,而疾衝而來的他以平底鍋擋下大量子彈;短兵相接,雙爪與大劍溫柔卻致命地交纏於彼此的要害,但皆被巧妙的步伐避開。
我拾起散彈槍,以部族的傳統游擊;他拿起狙擊槍,隱匿於陰暗的轉角,只要稍微失誤,便很可能承受致命一擊。
當拖延的戰術已將彼此精力耗至底線,步入終局的鐘聲即緩緩響起,我們矗立於堡壘大堂,血色的雙眼望著彼此。
我們到底為什麼走入絕境?是為利益、為信念?還是為彼此的友情與尊嚴?
但即使刀刃相見,友誼的聯繫還在;無論亦勝亦負,無論是生是死,無論動脈已在刀械的洗禮下噴湧鮮血,無論內臟已在巨量的消耗下逐漸衰竭。我們遲疑著,觀望著,最後爆發絕地的力量,彼此嘶吼、廝殺。
當我將小刀懸脅於他的頸部時,他已失去了僅存的氣力。我哭喊著他的名字,而他卻以認同的微笑祝賀著我的勝利。「快點結束吧!別再拖下去了,我會很痛。」我幫他翻身,將他移往不遠的草坪,讓他感受大地的溫暖、草木的芬芳、湖水的清淨與群山的翠綠。我唸出部族祖靈的符語,吟唱壯闊卻溫暖的民歌。
他微笑,並最後一次的囈語:「我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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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利刃刺入我的脊椎,毫不留情地翻轉,使我瞬間失去所有肢體的知覺。我愕然地望著他,卻發現他也同樣驚恐地望著我。一切逐漸麻木,我無力地向身後看去,卻發現:背後矗立著雙眼鮮紅的復仇英魂。
它什麼也沒說,直接將鐮刀伸入脖頸,並閉合鐮刀暗處深藏的機關;瞬間,我的首級被斬斷,視覺無助地隨著頭顱翻滾。我本能地試圖使喚軀體掙扎,卻毫無辦法。
《今晚吃雞,大吉大利!》
我與所有敵人坐於圓桌,共同觀看亞索的頒獎儀式;他的表情錯愕且難以置信。一陣煙花噴散後,儀式結束,大門開啟,每人獲得各自贏取的獎勵。
那名女士向我嘲諷。「要不要看我剁下你大頭的影像?真是可笑。這段影片會永久流傳於社群,並成為戰場間新的笑柄。」
我向她致意:「有空就來外界玩玩。」事實上,只要她有膽踏出聯邦的保護一步,我就會讓她體驗:何謂兆年之刑。
好文!
回覆刪除作者真會寫OAO
墨術的指向的確挺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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